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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　卫毅　发自深圳
这一刀下去，刘昌福就不再是男人了。
无影灯下的7个小时里，他的睾丸被整形专家夏兆骥教授用手术刀仔细剔除，阴茎剖开来，部分血管和神经蒂丰富的阴茎组织被做成阴蒂，阴茎的外皮形成小阴唇，没有睾丸的阴囊外皮垂下来做成颜色相仿的大阴唇，屁股周围的皮牵进手术刀做开的洞里，阴道得以塑造。
从外观上看，刘昌福的阴部与女性的阴部几乎相同，只是，他没有子宫和卵巢。
1月22日下午4点半，当全身麻醉的刘昌福从深圳一家整形美容医院的手术台上被推出来，视线下移，他将看不到两腿间那块“多余的肉”。
而在1月8日做过隆胸手术后的乳房，比以前更为高耸，凸显出他所希望看到的曲线。原本下半身不是很男人，上半身不是很女人的他，在此时获得了上下大致统一的外形。
疑惑

刘昌福躺在那里，他在这个病房里已经呆了两个月，而到这里之前，他垂目胯下时的疑惑已经持续了二十多年。
1982年的夏天，周末假日，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棉花坡镇龙凤村的孩子刘昌福和小伙伴一起去河边割喂牛用的草料。刘昌福已经13岁了，从7岁到彼时，学习成绩糟糕的他仍然在读着似乎永远也读不完的小学二年级。
两个孩子将三根木棍架起，退出一定距离，用另外一根木棍对这个三脚架进行击打，作为三脚架的木棍被撞击出的距离更远者被视为这场比赛的获胜一方。
每输掉一局比赛的那位的惩罚是——褪下裤子，当着获胜对手的面，拔掉自己为数不多的一根阴毛。
那个有阳光的假日里，刘昌福感到了困惑和沮丧，这并不是因为他输掉了多少根毛发，而是他发现——自己的“鸡鸡”比伙伴的“鸡鸡”小了许多。
从那以后，刘昌福注意到，他的“鸡鸡”再也没有随时间而加大。此时，他的男同学们开始变声，长出胡须和喉结，并在夜晚遗精。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他身上。
到了十八九岁，不再上学的刘昌福感到自己的“鸡鸡”的长短粗细，已经与同龄男生拉大到了令他深感自卑的距离，他已经不太愿意和男人们一起去冲凉。
“我爸爸说，你学习不好，不要读书了。”刘昌福一直做的家务就是割草喂牛，到了15岁，他开始在割草之余靠捉黄鳝获得更多的收入。这些收入足够给他自己买衣服了。同其他男生不一样，他偏爱花布，扯上数尺布，做成花衣裳，走过村庄，让诧异的人们将他称为“假姑娘”。
从那时起，刘昌福“开始觉得自己是女的了”。
十四年的婚姻　　　
手术前两天的傍晚，已经到吃饭时间，菜放在桌子上，但刘昌福并没有什么胃口。
“深圳的菜都没有家里种的好吃，我回老家去就喜欢吃那个圆白菜，用猪粪种的，不用化肥农药。”家乡的田园生活总能勾起他的回忆。
1994年，在和同村的一位大叔割猪草的时候，这位大叔对25岁的刘昌福说，我有个侄女还没有嫁人，介绍给你怎么样？刘昌福说，他对女人没什么感觉。大叔睥睨了一句——你这个傻帽。
在那一年，刘昌福的一个哥哥掉到河里溺毙。家里需要冲喜，就这样，刘昌福和那位大叔的侄女——胡文英结婚了。结婚时，他们俩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婚后，刘昌福的身体状况无法为这个家庭增添新丁，也无法与自己的妻子过上满意的性生活。“想是想做，但做不了有什么办法，偶尔硬一两分钟就不行了。”刘昌福说。
在龙凤村里，大家都说胡文英是个本分的妇人。这十几年来，胡文英来深圳的日子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守在四川老家不断修葺的村舍里，每天靠种地种菜、养鸡养鸭打发她逐渐流逝的青春。2003年，胡文英有了养女林林。
2007年7月，为了做变性手术，刘昌福回了趟四川老家。这时，胡文英才知道，刘昌福在深圳搞出了这么大动静。
“他（刘昌福）说，你应该出门来接一下我。我还去接你？你在外边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了，就回来跟我说要离婚了，当初我说要离婚，你为什么不同意呢？”胡文英有些忿恨。
刚结婚一年多的时候，两人吵架，胡文英就曾经提出过离婚。但刘昌福不同意，并且说，要离婚的话，他就去死。
“他觉得离了婚，就没人照顾他了。”胡文英这样认为，“我昨晚还对他说，你这个人真是自私。!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面对这个和自己结婚14年的女人，刘昌福感到愧疚。离婚的时候，他把家乡的房子给了胡文英。这遭到了全家上下所有人的反对。
“十四年了，欠人家的太多，能送就送给人家。”刘昌福说。
刘昌福在家人的诅咒声中“逃”了出来，由于太匆忙，他们只给女儿林林拿了一套换洗衣服。

现在，胡文英一直在病房里照顾这个已经和他离了婚的丈夫。4岁的林林是两人关系的调节剂，她精力充沛地穿梭在两人之间，不停活跃着这间病房里的空气，看上去，仿佛是一派幸福家庭的场景。
“以前是夫妻，现在是姊妹，没事。”胡文英与刘昌福已经改为以姊妹相称。
林林也已经学会喊刘昌福为“泥巴”（姨妈），尽管在几个月前，这个人在她的口中还被叫做“爸爸”。显然，年幼的她迅速地适应了这种称谓上的变化。
“现在他的身体有变化，离就离了，留着也没有什么用。”照顾完这个离了婚的丈夫之后，胡文英还不知道以后是留在深圳还是返回四川老家。
已经有男人通过媒体找到胡文英，说希望跟她交往。“比我好可以，比我差我就自己一个人带小孩。!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想做女人的男人
做手术之前的晚上，陆续地有医生拿着本子进来，让刘昌福签字。刘昌福签字的右手在微微颤抖，他把这样的情状归结于小时候的淘气。“家乡人说，捉了小鸟的手就会抖。!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住院期间，只读到小学二年级的刘昌福开始尝试着用歪斜的字体写日记。“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变成女人，十五六岁时就想了。”这是一篇日记的开头。
十几岁的时候，刘昌福第一次喜欢上的男生与他同村，这个男人如今仍然生活在家乡的村子里。“他比我小七个多月，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后来结了婚，小孩都有十岁了。!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这位同村的男人并不是最重要的一位，刘昌福接着从病房的壁橱里掏出一张老照片，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男人，说：“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在刘昌福的描述里，这个他在25岁时认识的男人很喜欢他，当刘昌福到他那里玩的时候，什么活都不要他干，体贴得很。“他向我跪下求过婚。!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而已经结婚的刘昌福拒绝了他，理由是“他家里太穷，房子都没有”。
刘昌福一再地看着照片说：“现在想起来，当初没有跟他走，是我吃了亏。!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1995年8月初，婚后一年的刘昌福离开四川，来到遥远的深圳。第一份工作是为人带小孩，此后，捡破烂、扫地、建筑工地的事，他都干过。
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的男性身份感到尴尬。“有一次，大家一起去洗澡，我问同去的人——洗好了吗，别人一听是女的声音，短裤没穿好就跑了。!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打那以后，刘昌福会等到没人的时候才去洗澡，上厕所也是等别人上好了才偷偷去。
虽然是男人，刘昌福上厕所的时候是蹲着的。“站在那里不舒服，从小就喜欢蹲着。”刘昌福说。
在深圳的这些年里，刘昌福逐渐地习惯用女性的身份去生活，他由上男厕所改为上女厕所。
但有的人已经对他产生怀疑。
有一次，刘昌福由于顶撞领班，失去了在超市里做清洁工的工作。他拿着身份证去找新工作，在一处地方，招工的人拿着他身份证，看到身份证上的性别是男的，但这个人的相片和说话都像是女的，认为他所持身份证是假的，并没有收他。
“有个大姐问我，你是男的还是女的，你的脚和手怎么这么大？!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刘昌福对这个大姐说了实话：“我不是真正的女人。”她说，你上厕所都是上女厕所，你不怕别人误会你是流氓？“我那时就想去做手术。”刘昌福说。
2007年的10月份，刘昌福感到自己的胸部正在变大。“我觉得奇怪，问老一点的人，男人有没有生奶肉的，他们说，没有，女人才生奶肉。!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刘昌福想做变性手术的念头逐渐强烈起来。有人建议他先到深圳一家大医院去做检查。刘昌福去到医院一打听，检查费需要1400块钱，而他只能拿出700块钱，其他的只能去借。
他找亲戚，亲戚听说他是要做变性手术，没借给他。
几经辗转，他把自己的困难告诉了深圳的一些朋友。这些朋友帮他联系了媒体。通过媒体的传播，深圳人知道了有这么一个要做变性手术的人。
田亚华是深圳一家整形美容医院的医生，看到这种情况后，联系了刘昌福，说他们医院能免费为他做变性手术。
经过检查，田亚华了解到了刘昌福的身体状况。他介绍，刘昌福患有先天性睾丸发育不全综合征，这是由于染色体畸变造成的，他比普通男性多一个X染色体，这使他没有生育能力。他现在的雄性激素只是正常成年男性雄性激素的二十分之一，雌性激素远远高于雄性激素的水平。
“在当地封闭偏僻的环境里，谁都没有把这当成疾病来对待，10岁之后，没有性激素做支撑，他没有出现男性发育的第二性征，他开始留长头发，穿花衣服，周围的人又给了他不良的暗示，这就导致了他心理上出现性身份障碍。!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田亚华说，“在他身上，一个概率是七百分之一的生理疾病和一个概率是十万分之一的心理疾病结合到了一起。!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小蔡　　　

刘昌福说他的肚子在前些日子痛了一天一夜，“我一生气肚子就会痛。”生气的原因是，男朋友小蔡和他吵架了。
“我那个男朋友可能要把我给甩了。”说着说着，刘昌福的眼泪流了出来。
2007年5月，刘昌福在工地上认识了从广西贺州来深圳打工的小蔡。与刘昌福见面后，小蔡问他的一个老乡，这个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老乡说，是男是女你不会自己看啊。
从那次见面之后，小蔡给刘昌福的电话多了起来。“他每次才说两句话就挂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刘昌福笑着说。
小蔡在电话里表达了想去刘昌福那里玩的意思，对小蔡有好感的刘昌福答应了。
为了这次约会，刘昌福花了几十块钱“之多”来准备晚餐，这顿“丰盛的”宴请有刘昌福拿手的豌豆苗和皮蛋汤。“那时，我都没什么钱了，这顿饭很贵。!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那次晚餐之后，两人有了往来。
小蔡在深圳龙华的一个建筑工地上做保安，刘昌福有时候会过去。
“有一次，我去他那里玩了一天，晚上就住在附近的旅馆。那天，他想占有我，我不给，他打不过我的，高没我高，重没我重，力气比我小得多。”虽然刘昌福体内的雄性激素不高，但常年的乡间劳动让他的力气远比许多男人要大。
不久，两人有了第二次开房的经历，这一次，小蔡仍然是“打不过”刘昌福。
第三次开房。这一次，刘昌福依然不从。小蔡急了，说，有本事你就脱光了给我看看，我都没看过你的身体，以后怎么跟你过？
刘昌福这次脱了，小蔡看到了他胯下那男人才有的器官。
感到惊愕的小蔡想走，但没有成功。“你以为跑得掉啊，我才走到门口，他就把我拉进来了。”小蔡说道。
此后，小蔡好久都没给刘昌福打电话。隔了一个多月，电话来了。
小蔡向刘昌福表示，大家做普通朋友算了。“我对他说，我不管，你来我就拉住你。”刘昌福说他非常喜欢小蔡，不能没有他，他希望做完手术之后和小蔡结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但同时，刘昌福也说：“他如果不跟我玩了，我就让他把相片还给我，还要他把从我这拿走的衣服鞋子还给我。!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以后
当刘昌福在22日将要被推入手术室之前，小蔡迟到了。路上堵车，早上8点出发的小蔡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从龙华来到位于南山的医院。他通过医院的屏幕，看了整个手术过程。
晚上6点，他要回去，然后上整个晚上的夜班。
小蔡凑到刘昌福的床前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从病房里退出来，和胡文英在另一间房里聊了起来。
“我们什么事情都弄好了，现在是你的事情了。”胡文英对小蔡说。
“我现在跟你实话实说，我跟他只能当朋友、兄弟来看待，我以前也跟他说过。”小蔡有点激动。
36岁的小蔡说他以前跟一个真正的女人谈过恋爱，那个女人上过环，但是可以取出来，照样可以生小孩，即便是这样，家里人都不同意。“如果真的娶了刘昌福，我在家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网址163164.cn 微信1631640 QQ3149886


小蔡要回去上班了，刘昌福躺在床上，流下眼泪。林林调皮地扑过去，抱住小蔡。“林林都舍不得你走，要你照顾他姨妈。”胡文英在一旁说。
小蔡祝刘昌福早日康复，然后走出医院。街道上车水马龙，已经到年末，大批在外辛苦工作了一年的民工开始返乡。小蔡现在想着的是，怎么把老板所欠的几个月工钱给讨回来。至于刘昌福，在小蔡看来，他变了性之后，可以找到很多男朋友，不缺他这一个。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好像一场戏，现在，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