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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简洁的爱


妈妈怎么说
任剑琼
我的二闺蜜本是极其善良温柔的女孩。自从被“强行”提拔到宣传部门当头儿后,改变如同天上地下,自称被“逼良为娼”。不过,她能到今天这个“强势”地步,除了工作催化,她妈妈也是“功不可没”!www.164.com
二闺蜜妈妈本是国家干部,40岁下海从零开始创业,如今业务如日中天。举个例子,二闺蜜结婚后,她妈妈有天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好送的,我看凯迪拉克的赛威不错,顶级版也就70来万,要不你们来一辆?
二闺蜜常说,自己先是在妈妈“鞭策”下越来越顺从,继而是越来越逆反。刚工作不久,她妈妈就不停地旁敲侧击,谈恋爱了吗,有没有情况?有一天终于严肃交待:你条件不是那么好,如果有男的向你求婚,我看你就先答应下来。二闺蜜自然“怒不可遏”:妈,有天我婚姻不幸福,你要负全责!www.164.com
话是这么说,其实二闺蜜很快和人相爱。但两个人都以事业为重,迟迟没办手续。妈妈又急了,买了名牌对表塞给她:先都戴上,省得夜长梦多。偏偏二闺蜜赌气就是不去办手续。结果,准新郎和妈妈都扛不住了,两个人串通一气,把户口簿什么的一凑就给办了。看你还能有什么脾气!www.163164.com
妈妈太能干、太强势、太包办天下,导致二闺蜜进入职场后自信心不足。被推上宣传部门“领导岗位”后,回家在饭桌上向爸妈作交待。她妈妈的第一反应是一拍桌子:你行吗?当下决定带她“横扫”恒隆广场,名牌伺候了几身,说:行不行的,人得先洋起来。
二闺蜜被逼上梁山,工作就像那句广告语——“全情全力,志在进取”。整个人被拖进工作心无旁骛。妈妈长久没有女儿的消息,更别说见面了。打电话给二闺蜜,不是开会就是出差,不是发布会就是危机公关。有天她开完会进办公室和她妈妈撞个满怀。妈妈说:我就是来看看,什么工作让你忙成这样。二闺蜜风风火火说:正好缺一批礼品赶不出来,要不你帮个忙?妈妈振奋地回答:行啊,一句话。
自此她妈妈就当起了“生活秘书”。有次赶到二闺蜜那边拿出一摞文件让女儿签字。边上人都说:过了点儿吧,让你妈追着你忙活!二闺蜜面不改色:妈空嘛。
后来在一个始料未及的场合遇到她妈妈!经过几天思想斗争,终于没忍住,问二闺蜜:你妈对我什么印象啊?二闺蜜明显在忙她的“事业”,一句话把我打发回来:妈说,你比她想象的年轻些,比我描述的温柔些。
民间四篇
陈琛
楼下卖麻辣烫的是一家河南人,父母及一双儿女。弟弟是个半大小子,姐姐十八,据说都在外地上学。麻辣烫的招牌是他们的母亲——一个闹钟一样到点就出现在小院门口的中年妇女,很好辨认,大半年来就那么四五套衣服,不过并不单调,因为她总闲不下来,富有动感。
如果你经常来这儿帮衬生意,很容易留下如此印象:她干起活来真麻利,看着就让人舒服,她还挺能吃苦,冬天人都冷得伸不出手,她“该出手时就出手”几小时不见抱怨,北京的夏天热成那样,她围着火炉忙前忙后衣服湿透了也不当回事。
日子久了,顾客发现亮眼睛、高嗓门的女摊主不是假想中的那般精明算计,说话也都体谅起来。通常,叽叽喳喳不肯饶人的年轻女孩子念叨完“大姐”的勤劳善良,都少不了刻薄几句她家男人——他不是光着膀子窝在一边沙发上横撑四肢,就是无所事事在人堆里穿来晃去。
她“呵呵”笑笑,停下手里的活儿望男人一眼,不见外地自言自语,“他在家串东西比我快得多呢,就是不爱干。!www.163164.com
这是现在。两个月前他更不让人待见,天天赌牌,聚来一堆乌烟瘴气的人,“高谈阔论”不算,挤占顾客的桌凳,气得她愈发高嗓门,时不时嚷嚷两句。
嚷嚷归嚷嚷,依然是她干着他玩着,她不拦不管的。有人气不过,懒得和她家那提不起劲的男人较真,急得怪她“太纵男人性子”,她也只是笑笑,不觉难为情地跟你讲起,她家男人前两天还因为赌钱被关进局子,罚了几百元。
有人打趣“大概一天下来他比大姐你挣得多吧”;有人叹息大姐对她家男人的愚善仁厚。她和他手里的活儿一刻没停,男人听到议论一点不在乎,转过头来望望,眼神得意而满足,一副“这就是我家女人”的温情,满脸“我家女人最懂我”的幸福。
公安惩罚得严,牌局没了,他也“失业”了,如此一来,反倒更加放大自己的多余。单是食客和她,该有多和谐呢。他横竖是不让大家顺眼:想着法子给女人搭把手却被食客嫌弃为不会干活,站着不动又要背负“占地儿碍事”的埋汰。浑身上下的猥琐样,看着就知道是做不了正经事的。怎么就不自知?在家闲着也比在这耗着强啊。小姑娘嘴皮子动着,什么都能挑明了说。
依然是她干着他陪着。依然有“好事之徒”打抱不平。
有天夜里快四点了,我回家时正碰上他们收摊,她清扫场地,他扶着大雨伞和她亲热地说着话。夜幕下昏暗灯光映衬着两个人,没有什么是孤独的。
这是他最简洁的爱吗?表现得如此狡猾。
干一行恨一行
醉琴
有个朋友跟我说,他干一行爱一行。我被吓着了。我自己,简直是干一行恨一行。
比如做学问,以前远看时,就觉得这事多优雅多清高啊。坐在烟雾缭绕的书房里,读些没什么用的书,皱皱眉头就算尽了责任。在所有种类的精神病中,无疑这是最酷的一种。近距离接触以后,发现这事一点也不优雅清高。算计、恶俗,一条工业流水线而已,不过人家生产家电、饮料,我们生产论文、书籍。人家的产品可以吃喝、使用,我们的产品只是用来评职称。
我还在电视台实习过。1998年的夏天,我和朋友去电视台的某栏目实习。任务是圈新闻选题,就是拿着一堆报纸、杂志还有读者来信,挖掘“线索”。我就记得,每天从学校去电视台的公共汽车上,我都无比沮丧,想下车,想回家。每天早上,朋友都要花费大量口舌才能说服我跟她一起“上班”。后来我不去了。再后来她也不去了。
我还做过促销、家教、兼职的行政工作……它们一个比一个让人难以忍受,一个比一个像大街上那些“美女”的背影,从后面看那么美,可是一转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www.164.com
如果我不喜欢某种工作,可能是那种工作的错。如果我不喜欢所有的工作,那是不是我的错?当然我可以从批判现代分工体系对人的“异化”这角度为自己辩护,为了给自己的乖戾一个动听的名目,不惜佯装成新马克思主义者。啊不,那也是一份工作啊。
现在,为了生计,我不得不继续“做学问”。在大学当老师,按说是个不错的职业,但有时候,尤其是在“学术会议”上犯困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特别想喊“救命”。
我经常幻想那些更适合我的工作,包括:话剧导演、熊猫饲养员、室内设计师,研究大脑的科学家,外星人的间谍……可是,我多么了解自己啊。那个清醒的我只会对那个装蒜的我说:同学,千万别从背后拍美女的肩膀,她真的会回头的。有时我还暗暗嫉妒那些家庭主妇。但是当男友说:你不用工作,我可以养你啊!我又嗫嚅起来,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总而言之,不行啊。再说了,既然干一行恨一行,我敢打赌自己会飞快地恨上家庭主妇这一行。
于是,我嫉妒那个可能的自己。
为了论证工作的必要性,朋友说:每个活着的生物都有义务去挣取它的生命。这说法多么正确,但对我,对那些热爱趴在草原上晒太阳的狮子,对那些两个月没有吃上任何东西的企鹅,又是多么无情。
七齿一寸的钥匙
柳桦
出差前,老婆给我收拾行李,拿着钥匙问:这个还带吗?
我浑身一机灵:带上带上,万一我回来你们都不在家哪!www.164.com
其实那一刻我想的是:这傻老婆,出门不带钥匙,这不是咒我回不来吗?没办法,人到中年开始敬畏命运,既然不再相信能主宰人生,就索性关注那些命运的苗头,比如吉祥数字,比如家门钥匙。当然这种软弱不能告诉老婆,她这么问是心疼我,我的钥匙多了点儿,她怕我过安检时行李超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多人喜欢把钥匙扎堆放一起,有单位的大小钥匙,有家里的大小钥匙。钥匙代表着控制,代表着你对这世界的掌握,当然是越多越好啦,上班的人才会有单位的钥匙,怕老婆的男人就打不开家里某个放钱的抽屉。
我喜欢把玩我那团钥匙,那些齿儿尖儿可以按摩穴位,比健身球还好使,万一走夜路碰上歹人,还可以当流星锤来惩奸除恶。流星锤可是我从小听评书时落下的童年梦想,为此我还在钥匙环上绑了根能伸缩的绳子,又绑了两个小铃铛,平常练练摄魂魔音,打起来好让它来个先声夺人,当然如今四海升平,一直也没碰上值得出手的歹人,所以也不知道我这流星锤的功夫到底有多高了。
我这团钥匙里有个头头,就是家门钥匙。在很多时候,我们想起家的时候,最先想起的是什么哪?有人说是夜归时窗口留的一盏灯火,有人说是周末温暖客厅里的音乐声,有人说是厨房里的饭菜香,有人说是孩子丢得满地的玩具,而我想的就是家门钥匙。硬硬的,有两道槽和七个齿,一寸长的那个金属片,除非买彩票中大奖或者发生奇迹,我这辈子能有的,也就是这钥匙能打开的门后的一切了吧,这事儿想起来,会让悲观主义者绝望,我这样的乐观主义者,就把家门钥匙当成钥匙流星锤中的老大。
前几天,看了一个日本电影,开头就是一个女人,站在家门前犹豫再三,把钥匙丢进门上的信箱,失恋离家。这个场景让我对一衣带水的邻邦这个漂亮女人深表同情,我想起了早年间自己写过的一个电视剧,里面也有拿钥匙说事的一段戏,说是男主角回家,发现老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于是转身就走,下楼时就把家门钥匙甩手丢出再无反顾。我还反复强调钥匙慢动作落进下水道的瞬间——那个时候正迷恋吴宇森的电影,觉得慢动作的男人才是男人,恨不得在钥匙落下时再惊飞两只白鸽才好。
现在回头想想,那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当你放弃家门钥匙时,也就是放弃了你已经有的一切,那绝对不是件浪漫的事,什么慢动作啊,什么烤乳鸽啊,都是局外人在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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